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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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林頭很疼，仿佛龐大的信息量要將他的腦袋撐爆似的。
偏偏在這時，他還昏昏沈沈，想睜開眼睛都不能，只被迫接受這些東西。
這般掙紮了許久，終於在最後痛徹心扉的時，他猛地睜開眼眸，心慌慌的失聲喊道：“阿凝！！”
他惶恐的抱住自己，在懷念阿凝時，卻又似乎失去了什麽特別重要的人，俊秀的臉龐上充滿茫然。
仔細一看，這張臉竟然在短短時間，成熟了好些歲！
江子林急促的喘息了許久，終於緩過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皮膚光滑白凈了許多，比上輩子要年輕不少。
他掐了自己一下，眼中閃過狂喜。
他真的回來了！
回到年輕的時候！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辜負阿凝了！
世人都說，長安城美人，牧青璃必定占一個，溫柔嬌俏，才貌雙全，家世也好，是無數男子心中最理想的妻子。
婚後必定有很多共同話語，一起作詩，一起畫畫，早起描眉，晚睡撫琴，神仙般的日子。
江子林也是這般以為的。
他卻是喜歡這個內有詩書氣質的女子，而他也是幸運的，這個女子同樣喜歡自己。
兩人兩情相悅，雙方家裏也都同意，實在是一段佳話。
如果沒有沈香凝就好了。
一想到這個名字，江子林心中便是一陣抽痛，人到中年他才知道，有些人就是絢爛如煙花，等後來回憶起，才發覺，她才是自己心中最明亮的那一抹顏色，和寡淡無趣過度矜持的牧青璃完全不同。
她熱情似火，不顧其他人的目光，拼了命只為喜歡自己。
只可惜當時江子林年少，不懂這樣的人的珍貴，強硬的手段拒絕了對方，甚至不願意和對方產生任何牽扯——被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喜歡，他會被人恥笑的！
因此即使沈香凝嫁給了自己，他依舊沒有善對，只想著忽略她就好。
可事實上，她是不容忽視的。
即使他告訴自己，牧青璃才是最適合他的人。
可沈香凝的影子卻是無孔不入，等他真的厭倦了妻子那一層不變，仿佛帶著面具的臉，沈香凝的身影便在他腦海裏一次次的浮現。
直到某天，他一次酒醉在青樓過夜，誠惶誠恐時，被友人提點了一句忽然明悟。
是了。
他是男子，即使三妻四妾也沒有什麽不妥，可為什麽在他同時娶兩人時，他卻覺得愧對牧青璃？
是因為牧青璃的眼淚，因為當初娶平妻的事讓他愧疚，那是他也是愛妻子的，自然舍不得她傷心，所以他遠離了沈香凝，忽略她，排斥她，以至於過後，她越發瘋狂。
等當初的愛散去，對沈香凝這個早逝的妻子，江子林開始瘋狂的懷念和後悔。
若是他沒有因為牧青璃而忽略對方，那是否現在他還能和她在一起，那一抹耀眼的紅色，現在再也看不見了！
到後來他流連花叢，不願意回家，對著牧青璃避而不見，見而不碰，也不知道是怨恨的她還是自己。
江子林看著自己年輕的身軀，發出一聲癲狂的笑容：“阿凝，我回來了，這一世，再不負你！”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聲道：“你的阿凝嫁給了你爹。”
江子林：“……”
江子林渾身一僵，後怕的向發聲源看去，他先是松了口氣，下意識覺得這是自己妻子，不會害他的。
不過下一秒，這一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江子林短短時間回想起來，結合她剛剛說的話，面容扭曲，驚怒道：“你是不是也……”
也什麽？
他不敢說。
可被他盯著的青璃卻是歪頭一笑，神色微冷：“如你所料，夫君！”
一聲熟悉的和上輩子自己說恨她沒給沈香凝留一條活路時一樣帶著濃濃怨恨的腔調出現。
江子林將記憶裏那些之前沒有察覺到的絲絲怪異之處弄明白了。
難怪自從新婚頭一天給父親和沈香凝敬茶後，牧青璃對自己的態度就變了，她比自己更早的回來了！
男人褪去了那一點青澀，目光比十八歲的時候多了不少成熟的味道，也深沈了許多，極快的適應了這個讓他詫異的事實後，沈聲道：“牧青璃，你也回來了啊，這樣很好。”
青璃也笑了：“是很好，江子林，等我處理外蘇州的事，咱們就和離，你愛追求誰就追求去，我不會管的。”
江子林擰眉：“和離？你都已經是我妻子了，還想要嫁給誰？”
他掀開被子，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堆的汗，皺眉道：“和離不用想了，這輩子你嫁給我了，就別想給我戴綠帽子，你放心，這一世阿凝沒死，我也不會那般冷落你了。”
青璃掩唇輕笑，話語陡然刻薄：“江子林，你算個什麽東西？！怕你冷落？上一世你害我一世，怎麽？這一次，你還想齊人之福？做夢去吧！垃圾！”
江子林臉色頓時鐵青，直接下床想要捏住她的下巴，手伸過來時，壓低聲威脅道：“牧青璃！你別忘了我還是你夫！”
下一秒，他忽然臉色僵硬。
一垂眸，眼底銀光乍現，刺傷了他的眼，讓他無法再說一個字。
青璃將匕首橫在他脖子上，緊貼皮膚，卻又不會傷到他的地步，施施然道：“說啊，繼續說！”
江子林唇瓣抖了抖，沒吭聲，只是駭然的盯著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人。
牧青璃真的變了。
看來她很恨自己上一世對她的冷落。
青璃沒管他的想法，反而站起身，江子林便後怕的後退一步，她又步步緊逼，同時笑道：“你說現在我殺了你，會有人知道嗎？這裏都是我的人，待會兒我就將你鎖在這裏，等明天一早，帶著你光明正大的出去，走遠了，將你殺人埋屍，會有誰知道？”
“嗯？”
江子林眼眸瞬間瞪大，心頭大駭，剛停的汗珠跟雨水一樣嘩啦啦的流下來，滑落再眼角時，進入眼睛，刺疼得他眼睛一陣酸澀，啞聲道：“青璃，我錯了，你別沖動！別沖動……”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好歹我們也有二十多年夫妻情分，你放心，就算以後我納了阿凝，她也會認你為主母的。”
青璃差點笑出聲，她對著還沒恢覆記憶的江子林倒是有幾分容忍，畢竟此刻，他對原主的感情，還算是真的。
可現在對著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卻是一點容忍都沒有了。
她眼眸泛冷：“你當我傻啊？這輩子還跟你在一起真的是就是蠢了，江子林，你說我蠢嗎？”
江子林呼吸都輕了許多，就怕她一個手誤，真的割了自己脖子，趕緊說：“不蠢！不蠢！”
能被稱為第一才女，她怎麽會蠢。
那一世，原主之所以沒有和離，是因為孩子，這一次兩人連圓房都沒有，江子林對這些其實心知肚明，他認慫了：“青璃，我不逼你了，你別殺我！我們回去就和離！”
“遲了！”青璃一笑，匕首陡然轉換方向。
江子林嚇得正要開口大叫，忽然後脖子一疼，失去了意識，就要往地上倒，被她接住了。
青璃隨手找了個腰帶將他綁在床沿那，然後拍拍手離開，進了許嬤嬤的房間。
“小姐，這是又鬧了？”許嬤嬤唉聲嘆息，卻還是給她整理床鋪。
青璃笑了笑，沒有回答，又過了一會兒，隔壁屋也就是先前青璃住的房間傳來動靜，緊接著鬼鬼祟祟的動靜響起。
此時正是大約淩晨四五點，大家都睡得深沈，許嬤嬤躺在青璃隔壁發出輕微的鼾聲，一點沒察覺到那細微的動靜。
再之後是隔壁的隔壁一聲驚呼，又極快的捂著嘴，再後來是下樓咚咚咚的聲音。
全部安靜下來。
江子林已經帶著仆人走了。
青璃這才真的閉上眼睛睡覺。
她給江子林綁繩子也沒綁得解不開，給了他逃跑的機會，他現在肯定怕死了自己，會想盡辦法跑的。
跑回長安，估計就要琢磨著和離的事，又或者……殺妻？
青璃本以為江子林得在幾個月後才因為那次打擊而發高燒恢覆前世的記憶，她想著解決了蘇州的事，再慢慢來。
誰知他提前恢覆了，那計劃就可以換一個方向了，讓他主動，不管和離還是喪偶，也是更加方便。
同時也為她的性格、行事手段發生變化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有她這個‘同樣從上一世回來’的人在中間橫著，江子林和沈香凝，一定會聯手的！
她思緒慢慢下沈，最終安眠時的想法便是：希望下次回到長安時，能傳來個好消息。
天空開始泛白。
雨後的野外跑了兩步就濺了一身的泥土。
江子林卻不管不顧，帶著兩個仆人就跟被殺手追殺一樣，瘋狂的想要遠離那個客棧。
牧青璃已經瘋了！
他有些懊惱不記得牧青璃怎麽死的，他自己是因為酗酒過度，意外身亡的，那時才四十五歲，繼承了鄭國公府的萬貫家產，雖沒當成狀元，但也高中，後來當官不大，日子卻過得挺好的。
四十五歲，一個男人最油膩的時候。
當然江子林絲毫沒感覺到油膩，只覺得這個年紀，馬上知天命，他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
即使沈香凝嫁給了他父親又如何？
他不介意，他只想彌補前世的遺憾。
眼看著長安越來越近，江子林的心就跟被火燒一樣越發灼熱激動，砰砰砰的一聲聲驚跳，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終於來到鄭國公府門前。
還是熟悉的家門口，他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仆人處理，自己大步走進去，到了主院和寒露院的分界線，仆人下意識往寒露院走，卻見主子往主院去？
兩個小廝：“……少爺？”
少爺是瘋了嗎？平時恨不得繞道走的主院今天主動過去？
他們踟躕了兩下，還是跟上了。
便見江子林徑直過去，腳步匆匆，俊臉泛紅，像是要去見心愛之人一般，兩小廝仿佛看見了之前少爺偷偷和少夫人約會時的樣子，只是還有些不同，少了那份小心翼翼和膽怯。
從主院進去，三人剛好看見正在院子邊秋千上玩的紅衣女子。
膚白貌美紅衣。
絢爛奪目。
這一幕撞入眼眸的剎那，江子林眼眶通紅，只顧著癡癡的看著，同時也有了真實的感覺。
他真的！回來了！！！
兩個小廝懵逼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後，有些慌，萬一鄭國公在此時回來，少爺就完了！
他們想要上前提醒一下，卻見少爺像是回神，揮揮手：“都下去，本少爺有些事要跟夫人說。”
張嬤嬤眉頭皺起：“夫人！”
鄭國公這般好，可不要再跟以前一樣失心瘋似的喜歡江子林了！
沈香凝心頭一緊，紅唇微張想要反對，可看著那雙眼睛，前世的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為了他，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付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一想到這裏，她便心疼的難受，怨恨之色浮現，冷聲道：“少爺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江子林腦子一怔，眼眸低垂，神色哀傷又懊惱：“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轟！”
無聲的爆炸在她腦子裏炸開，沈香凝臉色微變，捏著秋千繩的手指掐入肉裏，她唇瓣抖了抖，沈聲道：“張嬤嬤，你們先下去。”
“小姐！”張嬤嬤急的想要跺腳。
“下去！”
她的意思太明確，又從小固執，張嬤嬤垮了臉，只好帶著人離開，碧落撅了撅嘴，不高興的跟著嬤嬤離開。
等人都走了，就剩下兩人，沈香凝這才顫聲道：“你剛剛、什麽意思？”
她眼眸緊緊盯著男人，很快就察覺到一些不對，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男人，他的一點變化都了如指掌。
仔細一看，此時的男人，像是年長了幾歲，目光帶著幾分滄桑。
江子林眉目溫柔的一笑，從沈香凝的作為來看，她果真是重生回來的，即使重生後，她改變了人生，嫁給了他父親，可他還是察覺到，這個女人還是愛他的。
“阿凝，我很後悔……”
低低的一聲，帶著原本的清潤，又帶著歲月的低啞，格外動人。
沈香凝心頭大振，大眼睛裏彌漫上一層水光，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心中升起一絲期待，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阿凝。
她曾經嬌聲對他說自己的親朋好友都是這麽叫自己的，讓他在無人時也這般叫，那時是醉酒之後，兩人一夜歡愉，她湊在他耳邊說的。
可第二天醒來，他便翻臉不認人，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慌張的跑到牧青璃跟前裝乖討好了！
果然就聽男人說：“你死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愛的是你，對不起阿凝，我沒保護好你，我很後悔，一直在後悔，或許是我的執念感動了老天，就在昨天晚上，我回來了！你知道我多麽驚喜嗎？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沈香凝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有一種多年執著得到了回應似的，可在這時，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死前的怨恨，即使再多的歡喜，都被壓下，擦了擦通紅的眼睛，冷著臉道：
“別想騙我了，你說再多我都不會再跟之前那般愚蠢，再說如今我已——”
話說到一半，男人已經上前將她抱住：“我知道你是為了報覆我，阿凝，我錯了，別再懲罰我好不好，我回來是打算跟牧青璃和離的，我只想要你！”
沈香凝怔怔的看著他，推拒的動作都停了，哭得越發厲害，喃喃著說：“你肯定是在騙我！你說我不喜歡我的，你說你討厭我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告訴他，還是提醒自己不要再陷進去了。
曾經瘋狂的愛意，被他踩在腳底下。
那個一心只有江子林的沈香凝，已經死了！
“那是我傻，我說的違心的話，因為所有人都告訴我，我該喜歡的是牧青璃，她才是和我最配的……”江子林也開始哽咽，失而覆得的歡喜讓他無法想其他的，只顧著傾訴。
沈香凝想要抗拒，可又舍不得動手推開這個人，哭得越發難受，最後兩手死勁兒捶著男人胸膛：“嗚嗚……我恨你！”
江子林任她捶打，卻緊緊將人抱著，他的靈魂已經是個徹底成熟的男人，便更能體會那般豐盈女子的樂趣，便有些心猿意馬。
只是才起一點反應，沈香凝忽然神經一凜，將人推開，慌張的擦著臉上的淚珠，搖頭道：“我說過，如今我們各自嫁娶，便各自安好吧，你和牧青璃好好過日子，我放手了。”
“不可能的！”江子林果斷搖頭。
沈香凝心頭微甜，可怨恨猶在，沒有吭聲。
便聽他道：“牧青璃也回來了。”
沈香凝呼吸一滯，猛地擡頭看他，死死地盯著他的嘴巴：“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她居然也回來了？！
江子林苦笑一聲，低聲將自己昨晚的驚險經歷，在經過一些修飾後說了一次：“……我想跟她和離，察覺到她的異常，就問了一聲，發現她也回來了，但是她不願意和離，上一世，在你死後我便後悔了，負了她，她恨我，所以不願意放手，還威脅我，假如我要和離就要殺我……”
無毒不丈夫。
他已經不是真的二十歲，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書生。
朝堂沈浮二十多年，見過的黑暗多如牛毛，既然牧青璃也回來了，還那般對他，那就別怪他也心狠手辣了！
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
只是如今他身份有些不對，還沒有什麽權利，牧青璃又是重生的，聰慧過人，如今心智堅定，想要動她很難。
所以他需要沈香凝的幫助。
忽然，江子林意識到一點。
原本這一世，應該在外地病逝的父親，怎麽沒去？！
他下意識看向沈香凝，心頭酸澀嫉妒。
而沈香凝沈默的聽完，忽然一笑，神色狠厲：“很好，她居然也回來！”
原本她還打算給她留一條生路，最多下堂之妻，失寵失去孩子，若是她能堅強一點，也能好好活著的，但是現在，前世的仇人回來，那就必須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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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在這時，他還昏昏沈沈，想睜開眼睛都不能，只被迫接受這些東西。
這般掙紮了許久，終於在最後痛徹心扉的時，他猛地睜開眼眸，心慌慌的失聲喊道：“阿凝！！”
他惶恐的抱住自己，在懷念阿凝時，卻又似乎失去了什麽特別重要的人，俊秀的臉龐上充滿茫然。
仔細一看，這張臉竟然在短短時間，成熟了好些歲！
江子林急促的喘息了許久，終於緩過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皮膚光滑白凈了許多，比上輩子要年輕不少。
他掐了自己一下，眼中閃過狂喜。
他真的回來了！
回到年輕的時候！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辜負阿凝了！
世人都說，長安城美人，牧青璃必定占一個，溫柔嬌俏，才貌雙全，家世也好，是無數男子心中最理想的妻子。
婚後必定有很多共同話語，一起作詩，一起畫畫，早起描眉，晚睡撫琴，神仙般的日子。
江子林也是這般以為的。
他卻是喜歡這個內有詩書氣質的女子，而他也是幸運的，這個女子同樣喜歡自己。
兩人兩情相悅，雙方家裏也都同意，實在是一段佳話。
如果沒有沈香凝就好了。
一想到這個名字，江子林心中便是一陣抽痛，人到中年他才知道，有些人就是絢爛如煙花，等後來回憶起，才發覺，她才是自己心中最明亮的那一抹顏色，和寡淡無趣過度矜持的牧青璃完全不同。
她熱情似火，不顧其他人的目光，拼了命只為喜歡自己。
只可惜當時江子林年少，不懂這樣的人的珍貴，強硬的手段拒絕了對方，甚至不願意和對方產生任何牽扯——被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喜歡，他會被人恥笑的！
因此即使沈香凝嫁給了自己，他依舊沒有善對，只想著忽略她就好。
可事實上，她是不容忽視的。
即使他告訴自己，牧青璃才是最適合他的人。
可沈香凝的影子卻是無孔不入，等他真的厭倦了妻子那一層不變，仿佛帶著面具的臉，沈香凝的身影便在他腦海裏一次次的浮現。
直到某天，他一次酒醉在青樓過夜，誠惶誠恐時，被友人提點了一句忽然明悟。
是了。
他是男子，即使三妻四妾也沒有什麽不妥，可為什麽在他同時娶兩人時，他卻覺得愧對牧青璃？
是因為牧青璃的眼淚，因為當初娶平妻的事讓他愧疚，那是他也是愛妻子的，自然舍不得她傷心，所以他遠離了沈香凝，忽略她，排斥她，以至於過後，她越發瘋狂。
等當初的愛散去，對沈香凝這個早逝的妻子，江子林開始瘋狂的懷念和後悔。
若是他沒有因為牧青璃而忽略對方，那是否現在他還能和她在一起，那一抹耀眼的紅色，現在再也看不見了！
到後來他流連花叢，不願意回家，對著牧青璃避而不見，見而不碰，也不知道是怨恨的她還是自己。
江子林看著自己年輕的身軀，發出一聲癲狂的笑容：“阿凝，我回來了，這一世，再不負你！”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聲道：“你的阿凝嫁給了你爹。”
江子林：“……”
江子林渾身一僵，後怕的向發聲源看去，他先是松了口氣，下意識覺得這是自己妻子，不會害他的。
不過下一秒，這一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江子林短短時間回想起來，結合她剛剛說的話，面容扭曲，驚怒道：“你是不是也……”
也什麽？
他不敢說。
可被他盯著的青璃卻是歪頭一笑，神色微冷：“如你所料，夫君！”
一聲熟悉的和上輩子自己說恨她沒給沈香凝留一條活路時一樣帶著濃濃怨恨的腔調出現。
江子林將記憶裏那些之前沒有察覺到的絲絲怪異之處弄明白了。
難怪自從新婚頭一天給父親和沈香凝敬茶後，牧青璃對自己的態度就變了，她比自己更早的回來了！
男人褪去了那一點青澀，目光比十八歲的時候多了不少成熟的味道，也深沈了許多，極快的適應了這個讓他詫異的事實後，沈聲道：“牧青璃，你也回來了啊，這樣很好。”
青璃也笑了：“是很好，江子林，等我處理外蘇州的事，咱們就和離，你愛追求誰就追求去，我不會管的。”
江子林擰眉：“和離？你都已經是我妻子了，還想要嫁給誰？”
他掀開被子，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堆的汗，皺眉道：“和離不用想了，這輩子你嫁給我了，就別想給我戴綠帽子，你放心，這一世阿凝沒死，我也不會那般冷落你了。”
青璃掩唇輕笑，話語陡然刻薄：“江子林，你算個什麽東西？！怕你冷落？上一世你害我一世，怎麽？這一次，你還想齊人之福？做夢去吧！垃圾！”
江子林臉色頓時鐵青，直接下床想要捏住她的下巴，手伸過來時，壓低聲威脅道：“牧青璃！你別忘了我還是你夫！”
下一秒，他忽然臉色僵硬。
一垂眸，眼底銀光乍現，刺傷了他的眼，讓他無法再說一個字。
青璃將匕首橫在他脖子上，緊貼皮膚，卻又不會傷到他的地步，施施然道：“說啊，繼續說！”
江子林唇瓣抖了抖，沒吭聲，只是駭然的盯著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人。
牧青璃真的變了。
看來她很恨自己上一世對她的冷落。
青璃沒管他的想法，反而站起身，江子林便後怕的後退一步，她又步步緊逼，同時笑道：“你說現在我殺了你，會有人知道嗎？這裏都是我的人，待會兒我就將你鎖在這裏，等明天一早，帶著你光明正大的出去，走遠了，將你殺人埋屍，會有誰知道？”
“嗯？”
江子林眼眸瞬間瞪大，心頭大駭，剛停的汗珠跟雨水一樣嘩啦啦的流下來，滑落再眼角時，進入眼睛，刺疼得他眼睛一陣酸澀，啞聲道：“青璃，我錯了，你別沖動！別沖動……”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好歹我們也有二十多年夫妻情分，你放心，就算以後我納了阿凝，她也會認你為主母的。”
青璃差點笑出聲，她對著還沒恢覆記憶的江子林倒是有幾分容忍，畢竟此刻，他對原主的感情，還算是真的。
可現在對著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卻是一點容忍都沒有了。
她眼眸泛冷：“你當我傻啊？這輩子還跟你在一起真的是就是蠢了，江子林，你說我蠢嗎？”
江子林呼吸都輕了許多，就怕她一個手誤，真的割了自己脖子，趕緊說：“不蠢！不蠢！”
能被稱為第一才女，她怎麽會蠢。
那一世，原主之所以沒有和離，是因為孩子，這一次兩人連圓房都沒有，江子林對這些其實心知肚明，他認慫了：“青璃，我不逼你了，你別殺我！我們回去就和離！”
“遲了！”青璃一笑，匕首陡然轉換方向。
江子林嚇得正要開口大叫，忽然後脖子一疼，失去了意識，就要往地上倒，被她接住了。
青璃隨手找了個腰帶將他綁在床沿那，然後拍拍手離開，進了許嬤嬤的房間。
“小姐，這是又鬧了？”許嬤嬤唉聲嘆息，卻還是給她整理床鋪。
青璃笑了笑，沒有回答，又過了一會兒，隔壁屋也就是先前青璃住的房間傳來動靜，緊接著鬼鬼祟祟的動靜響起。
此時正是大約淩晨四五點，大家都睡得深沈，許嬤嬤躺在青璃隔壁發出輕微的鼾聲，一點沒察覺到那細微的動靜。
再之後是隔壁的隔壁一聲驚呼，又極快的捂著嘴，再後來是下樓咚咚咚的聲音。
全部安靜下來。
江子林已經帶著仆人走了。
青璃這才真的閉上眼睛睡覺。
她給江子林綁繩子也沒綁得解不開，給了他逃跑的機會，他現在肯定怕死了自己，會想盡辦法跑的。
跑回長安，估計就要琢磨著和離的事，又或者……殺妻？
青璃本以為江子林得在幾個月後才因為那次打擊而發高燒恢覆前世的記憶，她想著解決了蘇州的事，再慢慢來。
誰知他提前恢覆了，那計劃就可以換一個方向了，讓他主動，不管和離還是喪偶，也是更加方便。
同時也為她的性格、行事手段發生變化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有她這個‘同樣從上一世回來’的人在中間橫著，江子林和沈香凝，一定會聯手的！
她思緒慢慢下沈，最終安眠時的想法便是：希望下次回到長安時，能傳來個好消息。
天空開始泛白。
雨後的野外跑了兩步就濺了一身的泥土。
江子林卻不管不顧，帶著兩個仆人就跟被殺手追殺一樣，瘋狂的想要遠離那個客棧。
牧青璃已經瘋了！
他有些懊惱不記得牧青璃怎麽死的，他自己是因為酗酒過度，意外身亡的，那時才四十五歲，繼承了鄭國公府的萬貫家產，雖沒當成狀元，但也高中，後來當官不大，日子卻過得挺好的。
四十五歲，一個男人最油膩的時候。
當然江子林絲毫沒感覺到油膩，只覺得這個年紀，馬上知天命，他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
即使沈香凝嫁給了他父親又如何？
他不介意，他只想彌補前世的遺憾。
眼看著長安越來越近，江子林的心就跟被火燒一樣越發灼熱激動，砰砰砰的一聲聲驚跳，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終於來到鄭國公府門前。
還是熟悉的家門口，他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仆人處理，自己大步走進去，到了主院和寒露院的分界線，仆人下意識往寒露院走，卻見主子往主院去？
兩個小廝：“……少爺？”
少爺是瘋了嗎？平時恨不得繞道走的主院今天主動過去？
他們踟躕了兩下，還是跟上了。
便見江子林徑直過去，腳步匆匆，俊臉泛紅，像是要去見心愛之人一般，兩小廝仿佛看見了之前少爺偷偷和少夫人約會時的樣子，只是還有些不同，少了那份小心翼翼和膽怯。
從主院進去，三人剛好看見正在院子邊秋千上玩的紅衣女子。
膚白貌美紅衣。
絢爛奪目。
這一幕撞入眼眸的剎那，江子林眼眶通紅，只顧著癡癡的看著，同時也有了真實的感覺。
他真的！回來了！！！
兩個小廝懵逼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後，有些慌，萬一鄭國公在此時回來，少爺就完了！
他們想要上前提醒一下，卻見少爺像是回神，揮揮手：“都下去，本少爺有些事要跟夫人說。”
張嬤嬤眉頭皺起：“夫人！”
鄭國公這般好，可不要再跟以前一樣失心瘋似的喜歡江子林了！
沈香凝心頭一緊，紅唇微張想要反對，可看著那雙眼睛，前世的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為了他，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付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一想到這裏，她便心疼的難受，怨恨之色浮現，冷聲道：“少爺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江子林腦子一怔，眼眸低垂，神色哀傷又懊惱：“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轟！”
無聲的爆炸在她腦子裏炸開，沈香凝臉色微變，捏著秋千繩的手指掐入肉裏，她唇瓣抖了抖，沈聲道：“張嬤嬤，你們先下去。”
“小姐！”張嬤嬤急的想要跺腳。
“下去！”
她的意思太明確，又從小固執，張嬤嬤垮了臉，只好帶著人離開，碧落撅了撅嘴，不高興的跟著嬤嬤離開。
等人都走了，就剩下兩人，沈香凝這才顫聲道：“你剛剛、什麽意思？”
她眼眸緊緊盯著男人，很快就察覺到一些不對，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男人，他的一點變化都了如指掌。
仔細一看，此時的男人，像是年長了幾歲，目光帶著幾分滄桑。
江子林眉目溫柔的一笑，從沈香凝的作為來看，她果真是重生回來的，即使重生後，她改變了人生，嫁給了他父親，可他還是察覺到，這個女人還是愛他的。
“阿凝，我很後悔……”
低低的一聲，帶著原本的清潤，又帶著歲月的低啞，格外動人。
沈香凝心頭大振，大眼睛裏彌漫上一層水光，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心中升起一絲期待，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阿凝。
她曾經嬌聲對他說自己的親朋好友都是這麽叫自己的，讓他在無人時也這般叫，那時是醉酒之後，兩人一夜歡愉，她湊在他耳邊說的。
可第二天醒來，他便翻臉不認人，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慌張的跑到牧青璃跟前裝乖討好了！
果然就聽男人說：“你死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愛的是你，對不起阿凝，我沒保護好你，我很後悔，一直在後悔，或許是我的執念感動了老天，就在昨天晚上，我回來了！你知道我多麽驚喜嗎？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沈香凝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有一種多年執著得到了回應似的，可在這時，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死前的怨恨，即使再多的歡喜，都被壓下，擦了擦通紅的眼睛，冷著臉道：
“別想騙我了，你說再多我都不會再跟之前那般愚蠢，再說如今我已——”
話說到一半，男人已經上前將她抱住：“我知道你是為了報覆我，阿凝，我錯了，別再懲罰我好不好，我回來是打算跟牧青璃和離的，我只想要你！”
沈香凝怔怔的看著他，推拒的動作都停了，哭得越發厲害，喃喃著說：“你肯定是在騙我！你說我不喜歡我的，你說你討厭我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告訴他，還是提醒自己不要再陷進去了。
曾經瘋狂的愛意，被他踩在腳底下。
那個一心只有江子林的沈香凝，已經死了！
“那是我傻，我說的違心的話，因為所有人都告訴我，我該喜歡的是牧青璃，她才是和我最配的……”江子林也開始哽咽，失而覆得的歡喜讓他無法想其他的，只顧著傾訴。
沈香凝想要抗拒，可又舍不得動手推開這個人，哭得越發難受，最後兩手死勁兒捶著男人胸膛：“嗚嗚……我恨你！”
江子林任她捶打，卻緊緊將人抱著，他的靈魂已經是個徹底成熟的男人，便更能體會那般豐盈女子的樂趣，便有些心猿意馬。
只是才起一點反應，沈香凝忽然神經一凜，將人推開，慌張的擦著臉上的淚珠，搖頭道：“我說過，如今我們各自嫁娶，便各自安好吧，你和牧青璃好好過日子，我放手了。”
“不可能的！”江子林果斷搖頭。
沈香凝心頭微甜，可怨恨猶在，沒有吭聲。
便聽他道：“牧青璃也回來了。”
沈香凝呼吸一滯，猛地擡頭看他，死死地盯著他的嘴巴：“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她居然也回來了？！
江子林苦笑一聲，低聲將自己昨晚的驚險經歷，在經過一些修飾後說了一次：“……我想跟她和離，察覺到她的異常，就問了一聲，發現她也回來了，但是她不願意和離，上一世，在你死後我便後悔了，負了她，她恨我，所以不願意放手，還威脅我，假如我要和離就要殺我……”
無毒不丈夫。
他已經不是真的二十歲，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書生。
朝堂沈浮二十多年，見過的黑暗多如牛毛，既然牧青璃也回來了，還那般對他，那就別怪他也心狠手辣了！
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
只是如今他身份有些不對，還沒有什麽權利，牧青璃又是重生的，聰慧過人，如今心智堅定，想要動她很難。
所以他需要沈香凝的幫助。
忽然，江子林意識到一點。
原本這一世，應該在外地病逝的父親，怎麽沒去？！
他下意識看向沈香凝，心頭酸澀嫉妒。
而沈香凝沈默的聽完，忽然一笑，神色狠厲：“很好，她居然也回來！”
原本她還打算給她留一條生路，最多下堂之妻，失寵失去孩子，若是她能堅強一點，也能好好活著的，但是現在，前世的仇人回來，那就必須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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